“想看看顺着这非日常最终会到达何处”——我好像说过这样的话吧。
现在我看到了,答案是警察局。
今天想过许多种进局子的方式,没想到最后是为了火灾调查进去的。
录完口供,我和妹妹在警局过道的长椅上,盯着不停打电话的占卜师先生。
占卜师先生的右腿打了石膏,靠着左腿和拐杖站立,即便如此,他仍像是在占卜室接电话那样脚步不停地走来走去。
又挂断一个电话后,占卜师先生脸上总算不再是愁容。
“莉莉醒了。”
我和妹妹同时松了口气。
“火灾的原因也确定了。”
“果然是,”我慎重地问道,“人为放火?”
占卜师先生点点头。
“是莉莉的火魔法。”
诶?
根据占卜师先生的叙述,我大概掌握了事情的全貌。
莉莉大人在请神仪式(也就是看动画片)的时候会在身下摆放六芒星图案的布垫,并在垫子边缘点燃六支蜡烛。偷偷跟上来的蕾亚看到如此法阵颇为好奇,便现身询问,莉莉大人见到她不禁惊恐万分,不小心打翻了蜡烛。蜡烛点燃垫子,蕾亚让莉莉大人躲开,拿起厨房的半桶水浇火,结果那半桶水是有助燃效果的化学染色剂。
“对不起,我们带来的母猩猩给你添麻烦了!”
而且是非常大的麻烦。刚才占卜师先生接到的电话就有不少是来索要赔偿的,商业街管理那边好像也要进行大笔金额的处罚。
很想立马跟那个蠢女人撇清关系,但至少最后还是代她低头一次。
“没事没事。家妹平时就在进行这种危险举动,是我疏于管教。那位女士也是好心之举,怪我把那么危险的东西放在了厨房。结果上来说,是她保护了家妹,这边结束后我打算去医院对她好好道谢。”
看上去已相当虚弱的占卜师先生还在为他人辩解。虽然有古怪的地方,但他真的是个好人。
“对了,我还没好好感谢哥哥先生。”占卜师先生用空着的手在衣兜里摸出一张名片,“虽然我能做的不多,如果有用得上在下的请不吝告知。”
“我只做了点微不足道的小事,道谢什么的,占卜师先生太客气了。”
一不注意交出社交辞令来应对,我什么时候变成这么圆滑的人了?
一边伸手接过名片,我一边自觉汗颜地摸着脑袋。
“说起来,为什么占卜师先生家里会有化学染色剂?”
我只是为了缓解尴尬随口一问,没想到收到的回答是——
“实际上,我也在做着制作小饰品的工作。”
“是吗?原来是给饰品染色用的。”占卜师先生真是多才多艺,我摸着脑袋继续笑道,“说起来真是巧啊,街上也有一个制作饰品的家伙,好像还挺出名的。”
“想必是位技艺精湛的大师吧,我这样的业余爱好者不敢与之并论。”
“那家伙做的东西确实有两下子,但他本人是个毫无底线的愉悦犯,我们就是来找他算账的。”
“没想到找到我这里来了,这是特别的缘分啊~”
“是啊,哈哈~”
“哈哈~”
我和占卜师先生共同发出愉快地合笑。
虽然年龄差了些,不过我们好像能成为不错的朋友。
“哥哥。”
妹妹拉了拉我的衣角,示意我看向名片。
我保持着与占卜师先生合笑的节奏,垂下视线。
“九米工作室”——纯黑底色的名片上印着细如骨架的几个字,名片到处是骨架和眼珠的暗纹,单纯用手拿住就好像有诅咒气息顺着手指一点点爬上来。
我的笑停止了。
占卜师先生——更正,九米先生,表情困惑地看着我。
我刚才是不是想和他做朋友来着?
算了算了,这种浑身诅咒的家伙,我们这些没有灵能感应的普通人是招架不住的。每天都过今天这样的非日常我会死的,绝对。
“哥哥也是来找他的吗?”
妹妹小声问道。
我才想起说了这么久,我们都还没提及能在这条街碰面的原因。
我点点头,“所以才和蕾亚一同行动。难道妹妹也是?”
“嗯。”
“呃,妹妹是怎么得到这里的地址的?”
“微博上私信问的,提到那枚戒指的诅咒,就回复了我地址。”
还有这招啊!
跟着那个蠢女人到处瞎转真是傻透了。
“哈哈,真巧啊,今天也有人在微博联系了我~”
九米先生还没理解到状况。
我叹了口气,看着他撑着拐杖的单薄身体。
“待会儿看望那个女人的事就交给我们吧,九米先生去看望莉莉大人就行。”
“我还没亲口道谢......”
“听我一言吧,”我把手搭在他肩膀,“别去了,真会死的。”
*
“诅咒这种事,怎么可能是真的嘛。你们是不是太迷信了点?”
身为占卜师兼咒物制造人的九米说出了最不该他说的话。
时间是在医院看望完莉莉大人后,地点是医院附近的餐馆。
我和妹妹拿出戒指,解释了今日本来的来意,九米先生发出了挑战肺活量极限的超长“诶——”,随后立马向我和妹妹道歉了。
道歉的措辞流利、动作标准,让人不禁怀疑他是不是经常干这个。
在我们的安抚下,他才再次坐上座位,开始和我们讲起个中缘由。
简而言之,“九米的咒物”只是单纯的营销手段,是为了引发话题吸引年轻人而刻意增添的噱头。制作地点是在墓地,去凶案现场寻找灵感,每件作品都有灵体寄宿,以上种种纯属编造全是虚构。
就连“神秘、冷酷,拥有独特美学的鬼才匠人”,也是为了形成品牌而制作的人设。
那些所谓的诅咒事件都是特意被挑选出来,加以夸大用于宣传的。形成固有印象后,人们就习惯把一些不相关的事情也归于诅咒。“九米制作的饰品都是有恶灵寄宿的咒物”,也就慢慢地成为定论。
“最后还能以除灵、净化诅咒的名义二次收费,再加上有名气后的各种商业活动,我能在这个年纪就拥有自己的店铺可以说全靠这套营销了呀~”
九米先生说着这些时俨然一副自鸣得意的模样,我第一次觉得他的店子烧得不亏。
“可是这是有问题的吧,实际上也有因为你的咒物而烦恼的人。”
“嗯......确实有啊。有不经意得到我做的东西变得疑神疑鬼的,也有故意把我的饰品送人来使坏的,我也很讨厌这样。对制作者来说,每一个作品都倾注了自己的心血,就像自己的孩子一样。孩子被讨厌的话,父母也会伤心。对于这些并非自己的意愿得到饰品的,我都会免费提供净化驱魔。”
“九米先生置顶微博就是这条,”妹妹在旁补充,“所以我才联系到他,找到这里。”
“确实说谎不太好,但是大多数购买者只当是一种潮流,觉得有趣很酷。也有人在得到饰品后遇到了困境,联系到我表达了想要驱魔的意愿后,我会用‘考验’的名义收集他们的烦恼,完成驱魔后不但会给他们积极面对困难的心态,如果有我能帮得上忙的地方我也会做一定努力——毕竟这也是为了我的品牌口碑~”
九米先生说着时,脸上一直保持着谦和的微笑。
怎么回事?
怎么觉得这家伙真的是个好人,又想和他做朋友了。
“但是,”我还想再嘴硬一下,“九米先生觉得这样就行了吗?你制作的饰品可是会被看作‘只靠噱头取胜的外道’,被同行嗤笑啊!”
“最开始那会儿确实会不甘心......现在,已经无所谓了吧。”
像是回忆起不堪的往事,九米先生眼中闪过几分酸楚和落魄。
“是发生过什么吗?”我问。
“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......不,在当年也算是一件大事,只是没有媒体敢报道,想必也没多少人听过。”
“愿闻其详。”
“真的要听吗?光是回想都让人难受啊,”九米先生脸上的笑多了几分嘲弄,“那是我高中时候的事......”
我点点头。
毕竟我很可能就是听过的那少部分人。
“那个时候,我们学校有一位很出名的大小姐。成绩优异,运动全能,容姿秀丽,性格大方又温柔,是全校男生憧憬的对象......”
“能先等等吗?”我在桌下完成手机的某项设置,“好了,请继续。”
伴着餐馆内飘扬的古典钢琴曲,我和妹妹听了一段类似童话的老旧故事。
学校最美丽的公主即将参加一个对她至关重要的钢琴比赛,从未有过的不安让她找到了自己最亲密的好友倾诉。她的好友便找到九米,委托他制作一件饰品为她打气。
当时的九米一直在磨炼自己的制作手艺,却因为他对占卜通灵这类的爱好,导致他制作的饰品被好事者说成“咒物”大肆宣扬。这次九米终于有了为自己正名的机会,只要学校的公主都佩戴上自己制作的饰品,自己的作品就不会再被当做惹人厌的咒物。
经过几个通宵,九米制作出了自认为最满意的作品。公主果真戴上他制作的项链,穿着名贵的礼服,打扮得如公主那样参加了比赛,然后——发挥失常,以最后一名的身份被淘汰。甚至,公主自身也从学校里消失,再没出现于大家的视野。
“说不定,我制作的真的就是咒物吧。就算被同行瞧不起,我也无可争辩。”
与从蕾亚听来的版本略有不同,大概这边才更接近真实情况。
九米先生这幅自暴自弃的模样让我想起了这个事件的另一位受害者。一次失败,让白雪公主变成了全身都充满残念的蕾亚,让想通过作品证明自己的少年变成了靠噱头盈利的九米。
“比赛之后九米先生有没有去看过那位大小姐?”
“去过几次,我印象很深。她家有很多可怕的人,还养了很大很凶的狗。我腿上的旧伤就是为了翻进她摔的。”
原来你腿真的有伤啊。
我瘪瘪嘴,“没有聊过吗?”
“我只是说明自己是谁,就被她狠狠地瞪了。我还是第一次见到那么可怕的眼神,只想赶紧逃走,道歉的话根本说不出来。过后又觉得不行,必须要去道歉,就又去了很多次,结果大小姐好像每一次都更加厌恶我,我最后也还是什么都没说出来。”
蕾亚的视角你可是特意来嘲笑她的愉悦犯,但凡当年胆子再大那么点,也不至于被她记恨这么多年。
“后来我本打算写信道歉的,结果那位大小姐带了群很可怕的人把学校围住要抓我,我在女厕所躲了一个星期才敢出来。”
也是,现在还这么胆小的九米先生,当年不可能有什么胆子啊。女厕所躲一个星期真是辛苦你了。
听完陈年往事,我收起桌下的手机。
“九米先生,能拜托你一件事吗?”我拿起妹妹放在面前的戒指,“可以帮我找一条和这条相配的项链吗?我想把我的那枚也用项链戴上。”
“你们,不用除灵了吗?”
“如果我们能变得幸福,是不是就能证明你制作的饰品根本没什么诅咒?”
“......谢谢,但我已经不在意这些了。”
“有个家伙很在意。”
我把手轻轻放在妹妹头上,她像是被老师点名一般缩了缩颈子。
“‘如果不是诅咒,我根本不可能说那种话’,那句话到底是哪句,我待会要听这家伙好好说说。”
“哥哥居然还记得......”
我对妹妹笑了笑,示意她不要想蒙混过关。
“还有就是,九米先生,”我重新看向年轻的饰品制作人,“就算没有噱头,你做的饰品也绝对称得上优秀,我想把它戴在身上。”
九米先生眼中泛着光。
“您能喜欢真是太好了。”
之后,九米先生依旧坚持让我们将戒指暂交他一晚。
“这对戒指对我来说也有特别的意义。这是我第一次尝试成对的饰品,原本是打算做一对情侣对戒,结果怎么也想象不出相恋的感受。很抱歉,单身23年根本没有这方面经验。不过,单方面的恋爱经历我倒是有。仰慕、憧憬、不切实际的想象,多余的误会,自导自演和自我欺骗,还有就是后悔。
“数不尽的后悔,想要忘记也忘不掉,就像漆黑的泥潭,只会让人感觉虚无。伴随着后悔的偏偏又有其他美好记忆。黑的底色被白银点缀,黑暗越黑,白银的闪亮便越耀眼。也许正是这种虚无的悔恨,让那些微不足道的记忆也被美化。最后就成了日益加重的单相思。
“是不是就像星空一样?”九米先生笑着说,“但是这样的星空无法让任何人见到,所以我就制作了两枚内如星空、外呈空白的对戒。大概这是世界上唯一两枚怀着单相思制作的对戒了。
“原本我不知道该给它们取什么名字,现在看见你们我就突然想到了,虽然是很俗的名字,但我认为用给它们再适合不过了。”
九米先生的话毫无疑问勾起了我的好奇,而另一方面我又感到在妹妹面前听这样的话让我羞涩难堪。
期待和抗拒同时作用于心脏,我不禁心跳加速,等待着九米先生接下来的话。
“也许,两个成对的单相思,才是最纯净的相恋。所以,能让我为它们命名为‘恋’吗?”
不知为何,这个名字似乎早已出现在我的预想中。兴许这两枚戒指的设计正是希望让人如此共鸣。
只是,这是我所期盼的吗?
有如此寓意的对戒,我和妹妹能什么也不在意地戴在身上吗?
——应该是我太敏感了。
——还是只当成普通的饰品吧。
“九米先生是打算再为它们做一次加工吗?”妹妹突然出声问。
“有了这次的感悟,我有信心让它们成为真正的情侣对戒。”
“不用改,”妹妹平静地说,“就这样就行了。”
九米先生还想说什么,被妹妹抢一步说:“这样吧,给它们加上我和哥哥的名字,让它们成为只属于我们的戒指。”
最后还是九米先生被妹妹说服。
诅咒一事到此就算全部结束。
行走在夜晚的步行街,淹没在喧闹的人流中。
妹妹走在身旁,侧脸看上去与平时无异。
经历了这些事,她现在又在想什么呢?
我想起九米先生所说的单相思。
抬起头。
夜空是无数悔恨铺成的黑暗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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